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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2015-06-12 15:14:00来源:中共山东省委党史研究室作者:

  太阳一出来,前来柘沟贩盆子罐的人络绎不绝,潘丁来到大杨树下,窑主正与两个贩大缸的结账,看见潘丁立即招呼道:“小哥来啦,我还以为牛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呢。没错,丰二介绍的可信。”

  潘丁说:“多谢大哥信任,我先把上次欠的账还了吧。”

  窑主一声“好的,”接过钱来清点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

  “我想跑它几趟,这一次还得租你的家什赊你的账。”

  “可以,只要你能干,就这样,你赊多少次我都赊给你。我问你一句,你跑的是汶上吗?”

  “是。”

  “那你卖便宜了。”

  “我觉得这已经挣的够多了。”

  “既然你挣这么多,为啥还赊呢?”

  “我换了些粮食。”

  “你回来时没拣便宜货捎回来卖吗?比如,济宁那边的花生啊辣椒啊都比咱这边便宜很多,这样你来回的都有赚的,还在乎我给你的那几个盆子罐钱吗?”

  窑主的一番话让潘丁豁然开朗,可他心中没底,只好说道:“大哥的指点我记住就是,我没做过买卖,这一次再去我试试看。”

  潘丁这次按盆子大小套在一块,这样比上次要多出几个,试了一试,不前沉不后沉的正好,看着窑主登记完毕一声告辞挑担而去。一路上,潘丁想着二把刀的好处也不觉得多累,只是这脚下的鞋底磨出洞来,走上几里路就要倒一次沙子,好不容易来到那座破庙,看看天色尚早,便去那个老太婆家借些针线缝缝鞋底。老太婆闻声出来,见是潘丁连忙让座,潘丁说:“大娘,我这次路过一来谢谢您老人家的关照,二来还要麻烦您一下,你看我的鞋底破了,我想借您的针线锥子一用。”

  老太婆说:“你脱下来让大娘我瞧瞧。……哎哟,鞋底破成这样,要再帮个鞋底才行,可我这里没有男爷们的鞋呀,不如这样,我这里有块牛皮搁磨,你剪两个鞋垫轮换垫上,等遇到卖鞋的再买双新的。”

  潘丁剪完鞋垫试试还行,说道:“大娘,您老人家两次帮我,我都没机会报答,您有什么活让我干吗?”

  “就我一个人过,没什么活干。”老太婆若有所思:“我那儿子要是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

  “您儿子他……?”

  “哎,你看我,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那个儿子。那年他才九岁,却赶上了瘟病四起,这瘟病隔人不隔门,人家净死女的,俺家就净死男的,可怜我这个儿子这么小就跟着他爹一块走了,剩下我和我一个闺女过到现在。前年,闺女出嫁走了,我就觉得一个人孤伶伶地活着干什么,还不如早死了的好。”

  “大娘,您可别乱想,我看您老人家行善积德,一定能长寿的。”潘丁说着去了厨房,看看水缸没水,提起罐子把水提满,潘丁还想去劈堆在墙根上的木头,老太婆不让。

  “就我一个人吃饭,烧木头不够点火的工夫。”她从屋里拿出两个窝头塞给潘丁:“你快休息去吧,明天还要赶路。”

  潘丁取开包袱铺在神龛下面,又将卷着的棉袍轻轻一抖,只见一双新鞋掉在地上,潘丁拾起一看,鞋底前后都上着皮掌,不用说这是二把刀特地为他做的一双。真是想什么有什么,棉袍还未穿在身上,暖流就已经涌上心头。想想死去的夏菊、马安凤,还有成了寡妇的陈四妮、二把刀她们,都是些多好的女人啊,怎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再看看这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婆,对我这个素不相识的路人都这么好,眼看老啦,却没人管啦,你说这老天爷还有眼吗?潘丁想不明白,穿上棉袍抱着新鞋蜷曲在包袱上面。

  庙门外的碾子又响了起来,潘丁伸头看看是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个女孩在碾着东西,捡几块土坯架上砂壸把水烧开。他吃点东西继续赶路,牛皮鞋垫让他脚下舒服了许多,不到晌午时分,就又来到汶上。有着上一次的经验,他挨村向南,可是天气已冷,街上少有人影。他学着叫卖,果然有人出来,因他心中有数,对于买主的讨价还价并不斤斤计较,就这样,从村东卖到村西,一担盆罐所剩无几。

  这时,天色渐黑,潘丁在村头寻找着住处,有人告诉他,汶上东南几里地有个康驿镇,镇上有个姓朱的善人专为来往客人免费提供住宿。潘丁一听有这等好事,挑起担子直奔东南方向。镇上的灯幡一个接一个地高高挑起,远远望去如串串冰糖葫芦十分耀眼。潘丁磕了一下鞋中沙子,快步来到跟前,却见大门紧闭,他站在门下大喊几声不见门内动静,潘丁明白,旦凡大的村庄驿镇周围都有寨墙,为防贼人强盗,寨门都是白天敞开,夜晚关闭。既然进不了镇里,那就在门楼底下睡上一夜吧。潘丁把包袱铺好坐在上面,抱起砂壸对嘴一试,觉得水有余温,拿块锅贴吃了起来。二把刀不亏是门里出身,同样的面食一经他手,那滋味就是馋人。馋人也不敢多吃,潘丁细嚼慢咽地享受着,借着门楼上的灯光看了看柳树下面摆放的石桌石凳,想象着白天这里的热闹景象。他穿好棉袍,似睡非睡地斜靠在门上,突然,一阵“吭哧吭哧”的声音由远及近,潘丁警觉地握紧着扁担,大气不敢出一口地盯着前面。只听这声音越来越近,却看不到前面有什么东西。不一会儿,石凳旁边也有了声音,潘丁循声望去,见是两只又大又胖的刺猬正领着一群小刺猬觅食,才放下心来斜躺着闭上了眼睛。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噪杂声把他吵醒,睁眼看时,天已放亮,近处已有几个肩背钱褡子的人拥在门楼下面,一些肩挑车推的则在后面的路边上排起长队,他急忙爬起,没等拾掇完毕寨门大开,门外之人纷纷让路,门内之人则蜂拥而出,潘丁将盆罐靠边并用身体护住,待里边的人出得差不多了,外面的人这才陆续进入,潘丁怕挤坏盆罐,只好尾随其后。

  这康驿镇虽然不大,但处在济宁至汶上中间,是运河之都通向冀中平原的必经之地。又因朱姓大户与汶上宝相寺有缘,每当有点钱财积蓄便在汶上四周交通要道上置房设点,名曰第几斋,为那些专去宝相寺烧香拜佛的信徒信士们免费提供着吃住。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有些不信佛的也因无钱住店时常慕名而来。随着岁月流长来往人多,这康驿镇逐渐兴盛起来,只是到了清朝末年,战乱天灾不断,到了民国共和,境况更加艰难。人心慌慌朝不保夕,哪还有闲心自度向佛?虽然宝相寺冷清下来,朱家也因渐渐衰败而无力支撑各斋善事,但朱家后人秉承祖训,尽心尽力一心向善的美德延续至今。他们不分信仰,不讲条件,坚持着凡来往客人进入该斋住宿的,除不再供应斋饭外,一律是免费服务。

  大街上,布匹土产日用百货应有尽有,就在一个挨着一个的酒馆旅店中,有座古色古香但已斑驳陆离的宅院不同寻常地独立在那里,大门虽破,红漆楷书写成的对联却是醒目可辨,上联是:心似白云真自在;下联是:意如流水任而东。在门框上方悬挂着一块横匾,匾上黑漆脱尽,但“第三斋”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却十分耀眼,潘丁问明这就是那个朱善人家。挑着盆罐沿街叫卖,不到晌午盆罐卖完。潘丁没忘窑主的话,从三十里铺二十铺一直向东,沿途买了些花生辣椒挑回试试。潘丁担心放火事发,白天不敢在城方近露面,等到天色将黑才走进西关买些馓子烧饼去了二把刀家里。

  那天潘丁走后,二把刀睡了会儿就一早起来吃点东西带着妞妞去了鸿祥石印馆,不等鸿鹏问话,她就将潘丁去挑盆子罐的事情告诉了鸿鹏。

  “他怎么想起去挑盆子罐啦?”

  “听他说,是去烧纸的时候与他们闲扯到一块就跟着去了一趟,还挣回来几十斤粮食呢。”

  “他去你那里啦?”

  “半夜回来的,天不明又走啦。”

  “我看潘侄这孩子不错,能过日子,也很体恤您娘们。他一个人一早一晚的也没个地方去,倒不如……。”

  “鸿叔,这事他提起过,我也考虑过,只是妞妞她爹才走几个月,我不能对不起他。”

  “广侄走之前不是留话了吗?”

  “他是怕俺孤儿寡母的没法生活,才……。”

  “也不只是这些,他相信他潘大哥才把您娘们托付给了他。”

  “我知道潘大哥是个好人,可我也不能对不起妞妞她爹。”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过了,我再不是,也要让妞妞给他爹带孝一年。”

  “这么说,再有几个月我就能喝上您的喜酒了?”

  “到时候还请鸿叔操心。”

  “那是那是。”

  买不到药纸,石印馆无法制版开印。几天过去了,鸿鹏见济南那边没有消息,只好给雪珠去信让她在北平看看,真有的话就请郑先生南下时,路过曲阜带点来。二把刀见馆里无活,让妞妞跟炫炫玩着,她一人来到县政府门口。这是她第二次来了,第一次还是他父亲在孔府当大厨的时候。有一天,父亲领着她去西关买菜路过这里,对她说,这就是衙门口,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别进来。从此,她就记住了这里。二把刀看到,这里的一切照旧,只是门上的那个“衙门”大匾没有了,而在东门框上悬挂了一块“曲阜县政府”的大牌子。牌子下站着一名卫兵,二把刀上前欲问,就听后面一声“快走!”回头看时,有两个警察押解着一个人走来,这人被五花大绑。

  “这不是孔五吗?”二把刀认出了他,他就住在她们村中间。

  孔五好像也看到了二把刀似的,本来低头不语的他这时泼口大骂起来:“你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们这些混帐王八蛋的,你们都是猪啊,你们就没有一点脑子啊?那孔家老祖也是俺家的老祖,那孔林里面也有俺家的坟地,俺是在俺家林地里杀树,俺杀的是俺那一份的,俺又没杀您家的,您们为啥就不讲理呢?你们这些王八蛋的……。”

  两个警察将孔五连推带踢地押进县府大院,大门口才又恢复了平静。

  二把刀对着门卫喊声“老总”,门卫似聋子瞎子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二把刀喊了几声,仍不见门卫有搭理的意思,想给小钱,身上又无分文,正不知如何是好,耳房里走出一人,大声问道:“是谁在这里嚷嚷啊?”

  二把刀连忙施礼:“大叔,我想打听个人。”

  这个看大门的什么人没见过,他见二把刀双手相扣,微侧施礼的姿态以为她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丫嬛小姐,于是改口问道:“你是……?”

  “大叔,我是来打听个人的。”

  “你想打听谁呀?”

  “一个姓马的大爷被抓进来十多天了。”

  “是不是那个前宣村的?”

  “是他,大叔。”

  “早放出去了。”

  “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那天也不见有人来接他,就他那个疯疯癫癫的样,谁知道他能跑到哪里去呢。”

  不知道鸦二去了哪里,二把刀只好回到家里,她找出丈夫生前穿过的棉袄,想拆洗一下再续些棉花给潘丁穿。几天过后,二把刀缝完棉袄算着晚上潘丁该回来了,她炒好两个小菜放在厨房,果然就在掌灯时分潘丁推门进屋,二人寒暄几句,潘丁把在西关买的馓子抽出一把递给妞妞,妞妞不记得吃过馓子,她高兴地偎依在潘丁怀里,二把刀说:“妞妞,快让你伯伯休息一下,洗把脸后吃饭。”

  潘丁搂抱着妞妞说:“弟妹可别麻烦,我吃过啦。”

  “大哥你别见外,”说着让妞妞进屋睡觉,然后从厨房里端盆热水进来:“洗吧,先洗洗脸再烫烫脚,我给你温壸酒去。”

  二把刀好久没有这样伺候一个男人了。自从赵广从房顶上掉下摔坏身子,二把刀就不分昼夜地精心照料着他,就连做梦都盼望着他能够一天天好起来。她折变家产,请遍大夫,最后还是未留住丈夫的性命。本来二把刀没有了指望,谁料想已经几个月失去音信的潘丁来了。她恨丈夫早早地撇下她娘们,又庆幸着丈夫在临死前把她母子二人托付给了潘丁。已经失去女人的潘丁终日飘泊在外,对于来自任何方面的温暖常常念于怀藏于心。看着灯光下的二把刀,既让他熟悉又让他陌生,而面对桌子上的合口饭菜和这种关心体贴的身影他又觉得再熟悉不过了:妻子,只有自己的妻子才有这样的温暖。可他没有了妻子,也没个孩子。他清醒地知道,面前的她是朋友的妻子,朋友之妻不可欺,这让她在他心里又生分起来。就这样,二把刀在以一个未来妻子的身份爱护着潘丁,潘丁则以朋友的身份尽着自己的责任。

  在潘丁挂念的人中除二把刀娘俩,剩下的就是马大爷了,虽然对陈四妮也有时想起,可她毕竟成了富婆,她有吃有喝,说不定这会儿又嫁人了呢。潘丁边吃边喝听完了二把刀打听到的情况,对于张承仁回家疗伤还又遭到媳妇的埋怨感到不安。可转念一想,这王大头家里着火总得有个原因,不是他张承仁喝酒误事,那就得有别的事了,能让张承仁背上这个黑锅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谁让他和王大头是姨兄弟呢。

  “就王大头这种人就应该遭殃,依我说这还是轻的。”潘丁嘴上这样嘟噜,但内心却在挂念着那个让人逼疯的马大爷:“王大头把马大爷害成这样,不遭天打五雷轰还怪的。”

  第二天一早,潘丁背上二把刀准备的干粮又去了柘沟。几天来,生怕王家大火会追查到自己头上的心理压力终于解脱,他心情愉快地挑着盆子罐又来到佃户屯那座破庙里,这里几乎成了他在半途中的一个固定歇脚点。

  破庙里不知是谁打扫了一下,干净地面上铺着一领已经没有边角的破蓆。潘丁以为庙里已住了人,只好把盆罐放在院里,取下砂壸去庙后打水。他老远看到那个老太婆的外门锁着,不再耽搁,拾把碎柴草就把水烧开。他靠着墙根吃了点东西把包袱铺上,刚刚坐下,外面有人进来,潘丁认得她就是那个推碾的妇女,正想挑担离开,女的说道:“这位兄弟,你先别走,大娘临走时留下的窝头让我给你,她还为你扫了扫地,让你来了之后睡在蓆上。”说着就把窝头递给潘丁。

  潘丁接过问道:“大嫂,大娘去哪里啦?”

  “病啦,让她闺女接走啦……她这么关心你,你是他的亲戚吧?”

  “亲戚?……嗯,亲戚。”潘丁看着这个妇女的背影,含糊不清地答应一句,在那领干净的破蓆上面蜷曲在棉袍中睡了一夜,醒来又去了井里打壸水烧开,吃个窝头再一次去了汶上。

  潘丁这次没有串村,而是直接去了县城。就在十字大街的东南角上有一片池塘,在池塘四周的空地上就是人们赶集的地方。潘丁挑着盆罐刚一入市就被人们围上,没等出价,盆罐就被一抢而光,拿到盆罐的争先给钱,没拿到的要求潘丁下个集再来。没等潘丁叫喊一声,一挑子盆罐就卖光了,而且价钱不低。潘丁把钱放好正欲回转,有人把他拽住:“老弟,你下次再来能否都卖给我啊?”

  潘丁一看这人虽留短胡,但年龄并不显大,又见他说出话来面带笑容,于是说道:“那怎么不行呢,反正卖给谁都是卖。”

  “我就在集的北头,再来时你直接找我就行。”

  “价钱呢?”

  “这个你放心,我不少给你就是,只怕你十个二十个弄得太少,你能多弄点来,再弄些大缸更好。”

  潘丁无心逛集,他要急着往回赶路。人在外面,白天好过,夜晚是最难熬的,他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在太阳落山前赶到康驿镇享受一次免费的住宿。他不敢丢松地走着,渴了喝口水,饿了啃块干粮,终于在天黑前走进了“第三斋”大门。大门内站着一个清瘦无须的长者,见有人来迎了过来:“卑人姓朱,是本斋斋主。本斋仅提供免费住宿,请客人见谅。”他一边介绍一边将潘丁领进一间东厢房里。

  这间厢房不大,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高粱秸,上面又铺了一领苇子蓆,苇蓆好像定做的一般正好把地面盖严。暗淡的光线就从桑皮纸糊成的窗棂中射入,给人一种隐密安全的感觉。

  “请客人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吧,”斋主提着保温铜壸灌满潘丁的砂壸说道:“看客人装束好像是远道而来。”

  潘丁说:“谢谢朱斋主盛情款待。不瞒您说,我是从柘沟而来。”

  “柘沟大缸撞如钟,响如罄,远销千里。想当年,祖上为宝相寺捐款捐物中就有柘沟的大缸。没想到,我朱家兴盛百年,到了我这一代就不行了,真是不孝子孙有愧祖上啊。”

  看着面前这位半百老人满脸忧伤的样子,潘丁心里也不是滋味,想劝说几句又无良言,只好随口说道:“人说富无三辈富,穷无三辈穷。依我看您老人家这么用心行善,你的后人一定会平安富足越过越好的。”

  “托客人的吉言。可这世道末法,列强入侵,国之不保,人之何安?国无安定,人无安宁,事业无成,谈何富足?只盼庄严国土,众志成城,龙天护佑,共享太平。”说着说着,朱斋主听不到潘丁声音,知道他已入睡,提起铜壸回到大厅房里。

  潘丁一夜虽无灯光被褥,睡得却很踏实。清晨的光亮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苇蓆上面,光线的刺激敦促着潘丁一轱辘爬起。外面的太阳已经老高,朱斋主正扫着院子,见潘丁要走放下扫把过来:“贵客昨晚睡得可好?别忘了,有钱难买回头看,如没忘什么东西,请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潘丁连声道谢,经斋主提醒才又重新检查一遍东西,看看没丢什么,这才环视院子四周:这是一处典型的北方四合院落,遮天避日的两棵旺松分别栽在东西厢房的窗下,缕缕青烟正从大窗子大门的五间正房中弥漫到院里,散发出特有的清香。

  “难道这家还供奉着佛祖不成?”潘丁有点好奇,顺着青砖铺成的路基走近几步,只见客厅中央悬挂一幅身着龙袍正襟危坐的彩色挂像,挂像下面的香案上香火缭绕,地上的蒲团破旧不堪。潘丁不知是供奉的哪路神仙,也不便多问,放下扁担绳索,掏出个零钱放入功德箱中,又取三根黄香点着,作揖插毕,跪在蒲团上面恭恭敬敬地叩下三头。斋主为表谢意把两个窝头塞入潘丁衣兜,又送潘丁于门外,直到看不见为止。

  沿途,潘丁又买些花生、辣椒一类的土特产,一到曲阜,连同上次买的一同卖给了作坊,又买盒哈德门香烟放进衣兜,他要谢谢窑主的指点。潘丁知道,王家的大火并没有怀疑到他的身上,因此,他不再为此事而躲躲闪闪。他先去了马大爷家,看看屋门仍然锁着,问问邻居,都说不知去向。找不到马大爷,潘丁去了鸿鹏那里,鸿鹏听潘丁说是往西南县贩盆子罐赚了钱时也就放下心来,又听潘丁说起想用那辆拉货的车去一趟西南县时立即满口应允:“活都停了下来,闲着也是闲着,你尽管用吧,趁着有空,能多赚两个就多赚两个。”

  潘丁顺路与二把刀打个招呼。二把刀见潘丁买卖越做越大,于是嘱咐道:“钱多多花,钱少少花,没钱不花。如果把身体累垮了,咱就什么也没有了,挣点就是赚的,可别贪心。”

  潘丁答应一声,放好吃的用的,推车到了柘沟。窑主见潘丁送他香烟,一口一个兄弟的说个没完:“柘沟的大缸是好,也分一二三等。这头等的卖给了京城,三等的卖给了方近,二等的才去了西南。既然兄弟你看得起大哥,大哥也不能不懂事,这样吧,我给你头等缸,收你二等的钱,那一堆有点瘪的盆罐任你挑去,算我送给你,你挑多少都行。”

  窑主帮助潘丁大缸套小缸地装了一车,他看潘丁不好意思白要那些次品,便从中选出好一点的也装车上。潘丁试试前后沉,趁些草垫用绳索杀紧,窑主又找来两根别棒把杀绳别得牢靠些,潘丁想起庙西那个生病的大娘,挑个火盆捆在车旁。

  这双轮推车既稳又省力气,看着装得不少,但推起来并不觉得多沉。潘丁轻松地赶到了佃户屯前,天已黑了,刚要进村,一阵唢呐声传来,又听哭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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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毛德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