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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2015-06-12 15:10:00来源:中共山东省委党史研究室作者:

  陈四妮紧紧地抱着潘丁,希望他快点醒来,然后一个翻身将自己压在底下。“菊……,菊……,小菊……。”潘丁的胡话让陈四妮慌乱了一阵,她连忙把潘丁松开,守守被子翻过身去……。

  陈四妮做好早饭,潘丁也起来了:“大嫂,我昨天……?”

  “昨天,你喝多了,我看天晚就没让你回去。”

  “昨天我没做傻事吧?”

  “你醉得像头死猪,能做啥啊?俗话说,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博。你没见那酒用火一点就着啊?以后你再一个人喝酒千万别没数。再就是,别管喝多少都得吃饭,不然身体败坏了你都不知道,快吃吧。”

  潘丁端起陈四妮给盛好的饭,答应一声:“我记住了,大嫂。”

  鸦二被潘丁拉家来后,情绪慢慢地稳定下来,但饭量大不如以前。潘丁见他一天到晚的两眼发呆就想开导他几句:“马大爷,这里就是你的家。往后你在这里我给您养老,您哪里也不要去了。您要相信我,您有什么事就给我说。身上哪里不得劲吧?”

  无论潘丁说什么问什么,鸦二都会像聋子似地望着屋外,望会儿大了就眨眨眼低下头去:妻子女儿的失去对他来说犹如天塌一般,几天的牢狱之灾让他的双目几乎失明,从此,他所看到的这个世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不想活了,可又不想这样死去。从监狱出来,他就白天讨饭夜晚叫街,他要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他的冤屈他的血泪。但透骨的严寒让他单薄的衣衫所裹着的单薄身躯再也抗不住了,他几次栽倒在街头巷尾,还差点被冻死在鼓楼门下。原先他那美好的心底现在只剩下仇恨,他想报复,可他没有了这个力气。潘丁理解鸦二的心情,只要一有空,他就守着他,想着法的开导他。

  陈四妮也知道了些潘丁和鸦二的关系,也像潘丁一样把鸦二当成亲人对待,除了送饭也时常有事无事地过去说话:“马大爷,看你的气色比刚来时好多了。有我的潘兄弟在,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也没有过不去的通天河……。”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潘丁说:“大嫂,我听着是敲你的门呢。”

  陈四妮听听急忙起身,刚走出屋门又回到了屋里:“兄弟,我听着是他杨家兄弟来了,我想,你也来吧。”

  潘丁跟在陈四妮后面,一出大门就看到了杨树根他们。“我弟兄仨是来还剩下的租金的。”一见面,老大杨树根说明来意,陈四妮把他们让进屋里。

  “钱都拿来啦?”陈四妮问。

  “拿来啦,拿来啦,除了潘大哥说好的让的那一块,剩下的都拿来啦,你看我弟兄们没充孬吧?”杨树根说着从腰里掏出两块银元继续说道:“你们都在这里,这租金我们是一分也不欠啦,明年这地还得让我们种啊。”

  潘丁说:“你先把钱交上再说。”

  陈四妮接过说道:“明年这块地是往外租还是自己种还没定呢。不过,只要讲信用怎么都好说。……上年的账我在这里给你销啦,你按个手印吧。”

  老二杨树枝见杨树叶去了院子,便与潘丁搭讪开了:“潘大哥也在这里住啊?”

  “我在隔壁,这是我大嫂家。”

  “那天回来这么晚,路上没事吧?”

  潘丁一听这话,心中不免“呯呯”地跳了起来,心想,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可又一想,这家伙没把事情挑明,我怎好主动说出呢,于是镇定一下说道:“没事,能有什么事呢。”

  杨树枝说:“那天晚上你走后,我们弟兄仨还说呢,这么黑,怎么不送送你呢。”

  看着杨树枝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潘丁心中好笑,回答道:“谢谢你弟兄仨的牵挂。”

  看着杨家三兄弟走远,陈四妮高兴起来:“还是兄弟你有法。”

  潘丁说:“我也没想到这几个合适干会上门来交钱。这样,还有两家没交齐,说好小年前交上,等到明后天我再去看看,真有困难的,咱就给他减点,不知这样行吧?”

  “行,你看着办吧。这段时间真辛苦你了,不是你,收尾的账很难再要。这些天,我考虑来考虑去,觉得这个家就得你管,我不能放着自家人不用再去雇别人。我也想好了,我还得给你娶床媳妇,所用花销不用你管,到时候我住东间,你们住西间。如不想住这个院里,我就给你们翻盖一下你那个屋,往后,东边西边的也别分那么清了。你大哥活着的时候说过,你们都是一个老爷爷的,几代单传,到了您爷爷这辈才生出双支,以后两家又都是单传。你大哥一走,这边绝了,这样老潘家就剩下你这一支了,你再不娶个媳妇留后,咱老潘家不就真的完了吗?”

  陈四妮的一番话让潘丁心里热乎乎地,到了这时,他才真正感到自己责任的重大:“大嫂这么看重我,我听大嫂的就是。”

  腊月二十三这天,潘丁了结完最后一笔账到了集上请了两张灶君爷,回家又用秫秸瓤扎了两匹马。天上黑影,陈四妮已把水饺包好,她先下出两碗,一碗端给鸦二,一碗分成两份给两家的灶君爷上供,又接着下出两碗,与潘丁一块吃下。潘丁从小就知道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这一天,灶君爷要起驾回宫向玉皇大帝述职,并将一家一户的善善恶恶加以汇报,因此,饭碗一放,他就先洗净手,然后虔诚地把灶糖和水饺并排摆好,焚香祷告一番,再揭下旧的灶祃与秫秸瓤马一块烧掉。在这同时,陈四妮也在家祭灶完毕,吃完灶糖早早地睡下。

  累了一天的潘丁睡到半夜时被鸦二的腿捅醒。潘丁迷迷糊糊地说道:“马大爷,你哪里不好受啊?”

  鸦二急促地说道:“东边!”

  听到鸦二说话,潘丁高兴起来:“马大爷,你可说话啦。你说东边,东边有什么呀?”

  潘丁坐起来披上棉襖,一阵摔砸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他急忙下床跑出屋门,又隐约听到呼救的声音。“大嫂那边!”潘丁顺手拿起顶门棍冲出大门,正与两个人相遇,这两人头戴面罩,见到潘丁撒腿就跑。

  “站住!”潘丁边吼边追,看看难以追上,慌忙跑到陈四妮家。

  星光下,陈四妮家的外门堂屋门全都敞着,屋内一片狼藉。

  “大嫂,大嫂……。”

  潘丁喊着,听到里屋有人哼哼,摸到桌旁又从桌上摸到火具点着油灯,眼前的情景吓得潘丁倒吸着凉气:陈四妮头发散乱衣服不整地斜躺在床铺下面,一把剪刀被她握着斜插进她的左胸,鲜血顺着手指下流。潘丁“大嫂大嫂”地喊着,慌乱中拿开她的手拔下剪刀,又从被子上撕下块布为她包上。

  陈四妮睁开双眼看了看潘丁,有气无力地说道:“兄,兄弟,我,我,我对不起你,这边的财,财产,都是你家的金,金,金……。”

  潘丁见陈四妮昏迷过去,背起她就走,嘴中嘟噜道:“别怕,别怕,我背你进城。”

  刚一出门,邻居们纷纷赶来,听说陈四妮被小偷刺伤,几个年轻人缷下门板轮流抬着去了城里。走到艾先生诊所,城上空的乌鸦阵刚刚散去,汇君楼饭店一旁的粥缸子已经围满了人。刚喝完粥到家的艾先生见潘丁他们抬来个妇女,裹着白布的胸前还渗着血,急忙取些药面用水拌匀灌入陈四妮的口中。稍停,他让抬进里屋,把陈四妮放在病床上面,让潘丁留下,其他人去了外间。

  “知道是什么刺的吗?”

  “剪子,是她拿的剪子刺的。”

  “她不想活了?”

  “不是,是家里遭了小偷,与小偷拼命时刺的。”

  “我明白了。”

  “不碍大事吧?”

  “看伤口是她想用剪子去刺别人不成,反被别人抓住刺了她自己,这才只伤了肋骨,没伤着内脏。”艾先生一边问一边清洗着伤口,不大会儿就包扎完毕。

  已经苏醒过来的陈四妮,也许是惊魂未定,也许是伤口疼痛,她一醒来就“呜呜”地哭个没完。

  “大嫂,你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没事了,可以放心了。”在回去的路上,走了一路,潘丁安慰了一路。

  一回到家,院子里就挤满了人。鸦二拄着拐棍倚在门框上,听到有人说陈四妮没有大碍这才回到了屋里。潘丁谢过乡亲们,见他们一一离去这才打了两个鸡蛋用开水冲熟,劝着陈四妮喝下。陈四妮躺在床上不让潘丁离开,潘丁说:“那边还有马大爷,我得过去看看他呀。”

  陈四妮点点头说:“去吧,你出去时把门锁上。”

  潘丁进屋煮了碗稀饭和鸦二一块吃完,想到二把刀娘俩孤苦零仃的在家,倒不如把她娘俩接来,既能给陈四妮作伴,又能帮助做些家务,于是去了东院就把这一想法说给了陈四妮听,陈四妮沉思片刻说道:“这样也好,只是原先收的地租钱都被那两个盗贼翻走了,还剩下你收的那些幸亏放在了灯座子里头,不然,也被他们翻走了。这些钱办大事不行了,几个人吃饭还是能撑乎过去的。”

  “钱多多花,钱少少花,只要大嫂你精爽爽的。”

  “不怕贼算计,就怕贼惦记。自从你上次去合适干家要账,我的眼皮就一直跳,这不,跳出事来啦。”

  “我琢磨着这事很可能是合适干他弟兄们干的。”

  “咱只是猜想,咱没抓住他呀。”

  “我没给你说,那天去合适干家要账回来的这么晚,是我路上遭了劫,那时我就怀疑是他们劫的我。”

  “他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多提防着就是。”

  “我想明天就去接她娘们,你看行否?”

  “怎么不行。你早接来我也早有个伴。不过,我有句话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这个弟妹啊?”

  “就我这样,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人家呢。是广兄弟临走时把她娘们托付给了我,我能不答应吗?”

  “妞妞她娘乐意吗?”

  “前些天,我给她说让她娘俩到我家来过,她的意思是怎么也得守着妞妞她爹过了年再说。”

  “看来她是愿意了,只是现在不行。”

  “是这样。”

  “这个我能理解。虽说是个寡妇,这妇道还是要守的。这样吧,你去叫她的时候就说是我让她来的。你就说我有病,很想她,请她过来陪陪我,最好是搬过来给我作伴。我想,她可能放不下我那个表兄弟,她要守他过年。如是这样就好办了,到了她家,你把广兄弟的牌位给我带来与你大哥的供在一起,这样,她也能说得过去。不过,在她没来之前,我必须把我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说给你听,不然,我的心不会安稳,老天爷也不会饶恕我的。”

  “既然大嫂心里有话那就说吧,别再憋得难受。”

  “那你就往前坐坐,让我慢慢地说给你听。”潘丁搬个杌子靠床坐下,陈四妮说道:“这事还得从小菊妹妹死的那天说起……。”

  潘丁听着陈四妮的叙述如坠云雾之中,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四妮说:“兄弟,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想,金砖就藏在您家的副棚上,是小菊妹妹上去不注意摔下来的。”

  潘丁想,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如果我家真有金砖,爷爷奶奶怎么会一辈子都受罪呢?这一定是陈四妮在安慰我,于是说:“大嫂,您别说啦。谁都知道,你置办房子地的钱都是你在南洋的哥哥给的,你说的这些传到别人耳朵里还以为是我潘丁在编着瞎话讹你呢。你身上有伤,要安心地养着,可别胡思乱想了。”

  陈四妮习惯地摇动下上身,伤口疼的她吸了口气,稍停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这房子这地不光是你大哥留下的。我说出来就是想让你知道,这边能过到这一步并不是沾的什么南洋我哥的光,而是托了您那边的福,沾了您那边的光。……现在好了,我的心病全都掏出来了,感觉心里轻快多了,就是让我去死,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陈四妮的话让潘丁半信半疑:“大嫂,别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只要你觉得舒服,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潘丁嘴上这么说,内心却琢磨开了:如果副棚上没藏什么,夏菊上副棚干什么?如果副棚上藏着什么,为什么收拾房子更换新副棚时就没发现呢?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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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毛德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