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员多了,于兆龙重新将士兵编成两个小队,让宗胜和王占牛分任小队长。
人多了,吃饭也成了问题。虽然多方筹集粮饷,怎奈正值春荒,青黄不接,许多百姓缺粮,虽购得一些粮食,但吃用得也很快。
有人说:“听说日本鬼子进县城时,国民县政府把县仓的粮食全运到轿顶山里去了,以后日军又进,国民政府的官员跑散了,那批粮食可能落在抗敌救国军手里,既然同是抗日,我们能不能要一点来,解决当前之急。”
于兆龙知道轿顶山的抗敌救国军司令是高金声,他和高金声颇有私交,决定亲自去一趟。
高金声原来是小营区乡农学校校长兼联庄会长。那时候这一带出了土匪,夜聚晓散,打家劫舍,架票索赎,搞得人心惶惶。幸高金声率联庄会防匪保家,不断出击,打死了几名土匪,使地方治安有所好转。有一次,于兆龙的家乡于家沟村遭到土匪袭扰,绑架了三十多名村民,幸高金声率队赶到,击退土匪,救出了村民,由是村民十分感激。
那时,于兆龙正在省国术馆进修,值某军比武,邀于兆龙等献技。于兆龙身手不凡,深得官兵好评,军队主管特赠给于兆龙名马一匹,名叫雪里白。意在联络感情,进而想拉于兆龙到其军中服务。这雪里白体白如雪,十分精神,人见人夸,于兆龙对其十分珍爱。他骑马回家过春节时,于家沟村民对于兆龙的马更是赞不绝口,于兆龙也十分高兴。母亲告诉他,要不是联庄会帮助打退了土匪,救出了村民,于家沟今年的春节恐怕就只有哭声了。于兆龙由是也对高金声的联庄会产生了几分敬意。第二天,于兆龙骑马去小营赶集,将马拴在村口牛马市的树上,叮嘱旁边卖马的人给照看一下,自己便到集上买年货去了。等他回到村口不见了雪里白,他正在着急,旁边卖马的人说,你的马没有丢,有人看中了,围着马转了五圈儿,又解下马缰牵到村外遛去了,等他回来,你尽可以要个大价钱。
“我不想卖!”于兆龙说。
“你怎么那么傻?”卖马人说,“难得找到这么一个识马的要家呀,能够多卖不少钱哩!”
他们正说着话,只见一位身着长衫的遛马人牵着雪里白回来了。有人忙从他手中接过马缰,把马拴在树上。
于兆龙看那遛马人时,只见他又围着雪里白转着圈儿看,一边频频点头,口中啧啧有声:“好马!”他回身问道,“这是谁的马?”
于兆龙不认识这位着长衫者,上前答道:“是我的!”
“你这马卖多少钱?”
“不卖!”
长衫人看了看于兆龙:“我可以多给钱!”
“不卖!”
长衫人说:“你要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这还不行吗?”说着又去摸拴在树上的缰绳。
于兆龙按住他的手:“给多少钱也不卖!”
这时有人说:“这个年轻人,怎么这样不识好歹,高会长领着联庄会打土匪,保一方平安,现在看中了你的马,又愿出大价钱,你还不卖?就是把你家老子搬来,也不会拒绝吧!”
于兆龙听有人称他高会长,忙问道:“你们说他是谁?”
“联庄会高会长呀,连他你都不认得?”
于兆龙又转向高金声,端详了一下,见他有三十几岁,浓眉方脸,中等身材,身体倒也结实,问道:“你就是联庄会高金声会长?”
“正是本人。”长衫人说。
于兆龙忙作一揖说:“已闻大名,失敬!失敬!”
高金声也忙还礼:“请问高姓大名,……”
“在下于兆龙,于家沟人,我听家母说过你领着联庄会打土匪,保护乡亲的事,敬佩!敬佩!”
“那是本人和联庄会的职分。”
在场人认识高金声,不认识于兆龙,见他们搭上话了,有人便在一旁说:“认识了高会长,这回该卖了吧?”
于兆龙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还是不卖!”
那人说:“你这青年好不识相,高会长出大钱买你的马,也算看得起你!”
高金声笑了笑:“既是不卖,那就不勉强了!”
于兆龙说:“高会长,这马我不卖,我送!把马送给你领着大家打土匪,保地方平安!”他说着,解下马缰,往高金声手中递。
这一回,倒是高金声却步了,一连声说:“这不行,不行!你不收钱,我岂敢受马!”
于兆龙说:“高会长,我一定要送,你必须收下。”
雪里白打了个响鼻,望着眼前的于、高二人,也许不明白自己将被易主。
周围的人对于兆龙要送马的举动感到诧异,一时没了话说,都怔怔地望着于、高二人。
高金声确实喜欢上了雪里白,但他又是个要面子的人,白白牵走人家的马,怕被人诬为以势掠夺,他还是不肯受。
两人推来阻去三个回合,众人见于兆龙确实执意要送,才又搭话说:“高会长,人家敬重你打土匪有功,既是一定要送,你就收了吧,不要冷了人家这片热心。”
有人又代为接过了马缰,递到了高金声手上。
高金声手握马缰,颇觉惶恐,说:“高某愧受了,改日到府上致谢!”
于兆龙初识高金声,即慷慨赠马,令高金声很受感动。他觉得于兆龙虽然年轻,但为人豁达,举止不凡,有大家风度。更以为他或许家有万金,视一匹马乃区区小事。及至前往致谢时,才发现于家十分寒微,仅不至饿腹而已。又得知于兆龙乃是凭着自己超众的武功而获得省城驻军长官的赏识,而赠以宝马时,心中更是感动之至。他知道,卖掉了这匹马,足可供他母子花销两年,而于兆龙安守清贫,竟然赠马,这就绝非是庸俗之辈所为。由是与于兆龙往来密切,并执意与之结为兄弟。于兆龙在省城时,高金声与他时有书信往来,并数次去看望过于母。
于兆龙与高金声有此情谊,自信前去借粮,高金声是不会不给面子的。
高金声以乡农学校为基础拉起的联庄会原有六七十人枪,是专门对付土匪的。自从来了日本鬼子,国民县政府退往县境南部的轿顶山区以后,他领着联庄会也跟了过去。此后,县长逃亡,官员流散,县政府垮台,高金声以联庄会武装为基础,拉起了一支队伍,又招抚收编了部分土匪武装和散兵游勇,组建起了抗敌救国军,自任司令。周围群众慕抗日之名,高的队伍很快发展到四五百人。
于兆龙单骑进了轿顶山,把马拴在高金声的司令部门外,向门岗通报说自己要见高司令。
门岗看了看他骑的大黑马,又看了看他说:“高司令不在,过一会儿才回来。”
于兆龙说:“他既是过一会儿就回来,我就在这儿等他吧。”便站到了拴这时,从司令部走出一名军人来,门岗立正说:“报告江参谋长,有人要找高司令。”
江参谋长看了看树下的于兆龙说:“你要找高司令?”于兆龙点头应声:“是!”
“你是哪儿来的?”
“本人于兆龙,是义勇军独立大队大队长。”
“噢——!你就是于兆龙!我听表哥说过。”
“你表哥?”
“我表哥就是高司令,他跟我说起过你。他骑的白马好像就是你赠的了?”
于兆龙点了点头。
“高司令遛马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去司令部里边等吧!阎副司令在呢。我要去一营处理点儿事,就不陪你了!”江参谋长向门岗示意一下,便急急去了。
江参谋长发了话,门岗便领于兆龙进了院内。
于兆龙在院中就看到屋里椅子上坐了个脑袋特别大的人。
门岗进屋报告说:“报告阎副司令,有人要见高司令。”接着又指了指已站到屋门外的于兆龙说:“就是他!”
椅子上坐着的大脑袋名叫阎振洲,外号阎大头,原是个土匪头儿。他给自己起的土匪名叫海砂子,海砂子即是盐(阎)的意思。他手下有几十名弟兄。自从高金声领着联庄会武装进了轿顶山以后,他惧怕高金声剿匪的威名,便主动要求招抚。高金声为扩大势力,将其进行收编,并任命阎大头为副司令。高金声畏于日军的势力,只求一隅之安,并不主动出击,阎大头也乐得躲在山里逍遥自在。
听到门岗报告,阎大头看了看门口站着的于兆龙,愠怒道:“我还没批准,你就自己进到院子里来了?给我出去!”
“报告阎副司令,是江参谋长让进的!”门岗说。
阎大头这才不再赶人了,又盯了一眼于兆龙:“进来!”
于兆龙走进屋内。
阎大头架着二郎腿,一边点烟,一边斜着眼子问道:“干什么来了?”
“我找高金声司令来了!”
“你是干什么的?”
“本人叫于兆龙,高司令认识我。”
“我问你是干什么的?”
“本人是义勇队独立大队大队长。”
阎大头又审视起于兆龙来。
于兆龙对阎大头的傲慢颇有些不快。
“找高司令干什么来了?”阎大头又审问了。
“一是叙旧,二是为公,我想当面和高司令谈。”于兆龙说。
“高司令不在,就不能和本副司令说了?”
“不是这个意思!……”于兆龙忙解释说。
“那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小小的大队长,手下还不知有几个鸟兵,就敢把本副司令不放在眼里?”阎大头发起怒来,“你那私事我不问,你那公事也不能讲?说,什么事?”
于兆龙十分反感地瞧了他一眼,他知道,对阎大头这样的人是没法开口说借粮的。他实在不明白,高金声还是个有点儿文化,懂些道理的人,怎么就弄了这么个人来当副司令。
阎大头见于兆龙还是不肯对他说什么,更上火了:“怎么了?连公事也背着我?告诉你,本人是这里的副司令!”
“请副司令允许我等高司令回来了,一块向你们说好吗?”
“你怎的这么小心眼?本副司令就不能跟你谈了?”
“我并没有这样说,只是……”
阎大头上前来采住了于兆龙的前襟:“只是什么?有什么事要瞒着本副司令?”他自从被收编以来,光怕有人说他当过土匪,又怕高金声不信任他,今见于兆龙不肯说出实情,他更加怀疑高金声有些事至今瞒着他。
于兆龙推开他的手说:“请副司令不要动手,我不是来打架的?”
“谁跟你打架?我只要你说实话!”阎大头又采住了于兆龙。
于兆龙忍下心中的怒火,又一次推开他的手,“请你不要动手!”
于兆龙的连连相让,阎大头以为他好欺,便摆开了土匪架势:“在老子的一亩三分地上,你还不说实话,老子今天就是要动手,叫你这个鸟大队长知道本副司令的厉害。”他一边说着,一个耳光向于兆龙搧了过来。
于兆龙忙退了一步,伸手将阎大头的手攥住了。
阎大头大喊了一声:“来人,给我揍这小子!”
四五名卫兵从门外赶了进来,围住了于兆龙。
于兆龙松开阎大头的手,将他一推,对卫兵们说:“我不想动手,请不要逼我。我是来找高司令有事的,请让我到院子里等高司令回来好吗?”
阎大头的匪性上来了,一心要将于兆龙制服在地,狂吼着:“你们听到没有?给我打!打他个屁股眼朝天!”
卫兵们在阎大头的淫威下,一起向于兆龙扑来。于兆龙看看劝不听,欲退向院中也不可能,便只好自卫了。他蹲在地上一个扫趟腿,卫兵全倒了。
阎大头又扑了上来。于兆龙一闪身子,采住了他的后衣领子,扭着他的短脖梗转了个圈儿,说:“我来找高司令,你为什么要打我!”他接着用力一按,阎大头被他按在地上了。
阎大头像狼嚎一样吼起来:“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院里的兵士们要进屋,高金声回来了,喝问道:“怎么回事?”
阎大头从地上爬了起来,说:“这个人来找司令,司令不在,他就和我们打起来了。”阎大头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于兆龙抱拳道:“高兄!”
高金声一看是于兆龙,马上喊道:“是贤弟来了!”
听到高金声喊贤弟,阎大头等有些懵了。
“贤弟,这是怎么回事?”
“小弟来找高兄,他们百般逼问,最后竟要打我。”于兆龙说。
高金声说:“贤弟,我这里替他们向你赔礼了!”又转向阎大头等人,“我贤弟是什么样人?就凭你们那点儿本事,也想对他耍横?”他看了看歪倒在地上的兵士,喝道,“都给我滚!”
阎大头自知没趣,和那些兵士出屋去了。
高金声瞅着他们的背影十分生气地说:“土匪恶习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