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于兆龙和肖洪东促膝谈心,他看肖洪东虽然年轻,但干练、持重,对他便有了几分喜欢,说:“肖兄弟,鬼子经常突袭扫荡,你不应多出来跑,有危险呢!”
“于大队长,你们既是抗日的,我就实不相瞒,我到这边来是要访一个人。”肖洪东说。
“肖兄弟要访什么人?必须这个时候出来?”
“这人名气很大,但很难找。我问了些人,都说听说过,但都没见过。”
“什么人这么难找?”
“黄秋虎。”
“黄秋虎?”
“对!就是他。”
于兆龙一怔:“你为什么要找他呢?”
“听说他割了鬼子的脑袋,敢和鬼子叫板,我想跟着他打鬼子。”
于兆龙在黑暗里点了点头:“肖兄弟原来是奔着他的名气来的!”
黄秋虎的名气确实不小,听说在黄龙山第一个敢割鬼子脑袋的人就是他。”肖洪东又说,“于大队长,你们也是打鬼子的,可知道黄秋虎?”
于兆龙看了看肖洪东,心想这小子既是在死谷救过我们,看来不会是鬼子的暗探。又看他找黄秋虎心切,便往肖洪东这边凑了凑:“我当然知道,我们就是黄秋虎的队伍。”
肖洪东一把拉住了于兆龙的手,把脸凑到了于兆龙脸前:“你们真是黄秋虎的队伍?怪不得打鬼子那么坚决!于大队长,那就是说,我找到你们,就可以见到黄秋虎了?”
于兆龙点了点头。
“他在什么地方?”
于兆龙看肖洪东急于要见到黄秋虎的样子,不知如何回答他。
“于大队长,你带我去见他好吗?”
“黄司令在外地打鬼子,不在这边,我……我一时也很难见到他。”于兆龙说。
“这个,我相信,打游击嘛,哪能只在一地待着!”肖洪东说。
“肖兄弟,你说打什么鸡?”
“打游击战!因为鬼子的力量强,我们的力量弱,我们不能和他硬拼,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有了好机会再打,在战斗中发展我们的力量,早晚会把日本鬼子打垮的。”
于兆龙又抓住了肖洪东的手:“肖兄弟,看不出,你也懂打仗?”
“要想打垮日本鬼子,得讲究战略战术,也就是说得讲究战法。”
于兆龙觉得自己虽有了几十号人,但还很少有人同他研究战法,他有些舍不得让肖洪东走了,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子,像怕他跑了似地说:“肖兄弟,你就先留在我这里,大哥我亏不了你,我也保证让你有一天会见到黄秋虎。”
肖洪东说:“于大队长如果不嫌弃,我是十分乐意的。”
于兆龙看肖洪东同意了,很是高兴,说:“你跟我在一起,许多事情都帮我参谋着点。可是,你会打枪吗?”
“跟人学过。”
“好!会打枪就好,我最近要下山去一趟,你跟我去吧!”
“有任务?”
“我们这里军粮紧张,我去找高金声,费了好大劲才借了一车粮。但听人说,田庄维持会却给城里的鬼子送粮。我得去警告田敬斋,不准他再给小鬼子送粮,有粮食要支援抗日。”于兆龙说,“为这事,我想也不用多去人了,就我们俩吧!”
“谢谢大队长对我信任。”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这是要你去跟我完成一项任务呢!”于兆龙盯着他,“你只要好好干,我会提拔你!”
“只要信任我,提拔不提拔都不要紧,我只想和大家一起多杀鬼子,早一天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于兆龙更高兴了,拍着他的手背说:“你小子不为当官,不为发财,就想杀鬼子,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于兆龙认识肖洪东,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这年头,国家都不保了,还当什么官?就说你吧,你当大队长,不也是为了领着打鬼子!不是为了当官吧?要是为了当官的话,你的衣服会比他们的还破吗?吃的饭会和他们一样吗?”
于兆龙一拳打在肖洪东胸膛上:“第一次见面,你小子就钻进我肚子里去看过了?咱是男子汉,不能当软蛋!人活一口气,咱中国人不能老受人欺!”
两人越说越投机,不觉早已夜深,月光透过窗棂照着他们。肖洪东说:“只要咱中国人齐心协力,中国一定会胜利!日本鬼子一定会完蛋!”
“这些道理,以后你得帮我给那些兵们讲讲,让他们知道。”
“好,我听于大队长吩咐就是了!”
“以后你不要叫我大队长,叫我老于。”
肖洪东笑了,绽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说:“我听大队长的。”
“你看,你看,让你叫老于!”
“是,老于!”
“哎——!这就亲了!睡吧!”
谷野好容易发现并咬住了义勇队,将其赶进了死谷,他以为义勇队已成网中鱼,想不到转眼间让他们跑掉了。谷野命令搜山,日伪军数百人如梳篦样将死谷密密地梳了一遍,除了在山神庙后发现几具尸体外,别没有见到人影。谷野望着悬崖狐疑:“难道他们飞上天去不成?”他以为这是遇上了黄秋虎的队伍,别人不会有升天入地的本事。他一边派人对附近几个村庄进行搜查,一边用电话向工板大队长报告战绩说:“皇军在死谷打死义勇队几十人,其中也许有黄秋虎。”他想扩大战绩邀功。
工板命令他扩大战果,将义勇队一举歼灭,并告诉他若真的打死了黄秋虎,即可为他请功。
谷野很高兴,他想辨认被打死的义勇队员中有没有黄秋虎,但一名活着的义勇队员也没抓到。搜查周围村庄又没发现义勇队的踪迹。他心中焦急,想到了田庄维持会和乡队,还有那个很有本事的“大个子”,不知他们侦察到义勇队的消息没有。他让士兵去喊田家北,想通过他了解一下田庄乡队和“大个子”的活动情况。
田家北在街上,正想去弄点水喝,就听说谷野唤他。这一阵子,田家北是极警觉的。自从于兆龙他们冒充田庄乡队弄走了日军的枪,他就一直提心吊胆,总担心日军一旦明白了真相,会杀了他和他们全家。他听说老爹生病后,曾回家过一次,名义上是探望老爹的病情,实际上他知道父亲患的是心病,说:“爹,为了万全,只有抓紧离开田庄。”
田敬斋说:“这个理,我何尝不知!只是从你爷爷起,咱几代人经营才创下这份家业。咱家这三套瓦房,周围村庄难得有。鬼子一旦了解了真相,还不将这房舍烧成灰烬!”
“爹!什么时候了,你还顾这些!古人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田家北说。
田敬斋这才下决心收拾东西,离开田庄。他又叮嘱田家北:“儿子,这时候,你万万不能闭着眼睡觉啊!有什么情况,立即给家中来个信儿。”
田家北说:“爹,这还用着你嘱咐吗?”
“还有,托人打听一下你哥家南的下落,看看他能不能给我们找个安全的落脚处。”
自那次回家以后,田家北一边打听家南的下落,一边在谷野跟前,提心吊胆地打发日子,只盼着老爹他们离开田庄后,自己也和妻子离开县城。过了几天,老爹没有信,谷野却又带上他进山扫荡来了。现在听到谷野唤他,他急急忙忙向谷野暂住的民房赶来。
这时,李相藩看到田家北在街上,便带了个叫王斜眼的清乡队员提着扫荡抢来的酒和点心,找谷野来了。
谷野看到酒,立即将其打开,喝了一口,鼻子里嗡了一声,满意地笑了。
李相藩又说:“太君,这点心也不错!是从前庄冯财主家弄来的。”他又将点心敞开,让谷野品尝。
谷野抓起一块放进嘴里,又对李相藩点了点头。
李相藩所以看到田家北不在而来找谷野,他是有特殊情况要向谷野报告,而又不想让田家北知道。自从田家北给日军当了翻译后,李相藩几次与他拉近乎。田家北却因为李相藩是氓匪出身,粗俗顽劣,耻于与他交往,所以不太把他放在眼里。李相藩觉得田家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翻译,依仗了岳丈孔云石的势力,而傲视他人,对田家北也渐渐有了微词,甚至暗中辱骂。
前几天,李相藩偶尔听到风言说田庄乡队并没有日军送给的新枪支,他觉得这个情况很重要。如果能搞清楚这是田家父子骗卖皇军的枪支而发财,这可正是打击田家北而显示自己忠于皇军的好机会。但是,这事情弄不准,他不敢乱讲,如果搞错了,田家父子岂肯放过他?这次下乡,他又派人暗中访探,派去的人说没见到田庄乡队使用新枪,打不响的旧枪也没几枝。为了慎重起见,他想明天领人去田庄,亲自察看,以弄个水落石出。他来找谷野,就是想说明这个意思,以让谷野准他前去。这件事他要瞒着田家北,而自己却不懂日语,不便于与谷野交流,于是带上了心腹王斜眼。这个王斜眼前些年在东北给日本人服役,学了几句半生不熟的日本话,李相藩带了他给谷野送东西,主要还是为了让他帮着与谷野对话。
谷野正为抓不到黄秋虎而焦急,他喝了口酒,问李相藩说:“你的清乡队没有黄秋虎的消息?要各地乡队抓紧侦察!”
王斜眼对谷野的话仅是一知半解,只能将其大意说给李相藩听。
李相藩觉得田家北不在,这正是他请示谷野要去田庄的好机会。如果能从田庄乡队获得黄秋虎的消息,他将功不可没,于是抓紧向谷野提出了要去田庄。
田家北从街上回来,走到谷野房外时,正听到李相藩与谷野在屋里说话,他立时停止了脚步。
……
“谷野太君,有人说田庄乡队根本就没有皇军提供的新武器,所以我想领人去察看一下。”这是李相藩的声音。
“你是说,田庄乡队没有皇军提供的枪支?……”王斜眼的日语说得实在蹩脚,但谷野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皇军给了他们十枝枪,维持会田会长和那个大个子乡队长领着取走的!”谷野的声音。
“但有人说,现在田庄乡队所使用的并没有新武器!”
“他们将枪做什么了?卖了?”
“卖了固然是对皇军不忠,但也比落到了游击队手里好。”
“他们给了游击队?”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嗡——”谷野发出一声疑问,“……,人心叵测!”
“谷野太君,我想去田庄察看一下?”李相藩又说。
“不!我的明天地去,你的不要讲。”谷野可能也觉得这个情况很重要,他想亲自去。
田家北明白了李相藩要坏事,他想听听谷野还有什么想法,屋里却没了声音。这时他身后又传来脚步声,一名日军向院中走来。田家北装出匆匆从街上赶来的样子,重重地踏着脚步向室内走去:“谷野太君,你找我?”又对李相藩说:“李大队长也在!”
李相藩说:“田翻译官回来了!我是给太君送点心来的。太君,我们回去了。”说完,退了出去。
谷野本想先通过田家北了解一下田庄乡队的情况,刚才听了李相藩的话,他又改变了主意,望着田家北,笑眯眯地说:“你的随皇军征战,辛苦大大的!”
“太君辛苦!我的没有什么。”田家北说。
“你我朋友的有!请你多为我搜集情报,尤其是黄秋虎的情报。”
“我一直跟在太君身边,没有接触到外边的人,所以知道的与太君知道的一样。”
“太君,家北知道了。”
“好的!好的!我这里有今天搞到的好酒!你我干一杯!”谷野倒上两杯酒,自己端起一杯,将另一杯端给田家北。
田家北只得接过,说:“谢谢谷野太君!”
谷野笑眯眯地将手中酒杯与田家北的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