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北虽说是托表哥给父亲送去了信,但依旧是忐忑不安,一夜不曾入睡。第二天,他咽不下早饭,勉强吃了两口,就去见谷野。
谷野正在吃饭,吃的是李相藩昨天送来的糕点。一边吃,一边说:“田的,皇军的要去田庄,你的回家的看看。”直到这时,他才把去田庄的安排告诉田家北。
“谢谢谷野太君关照!”田家北说。
谷野吃罢,命令士兵包起剩下的两包糕点,说:“田的,你的带上,回家给你父亲,算是我给他的礼品。”
“我先替老爹谢谢谷野太君!”田家北接过了糕点。谷野的这一举动,使田家北感到他虽貌似粗人,但也有一定心计。至于要去田庄的目的,谷野仍是一点儿不露。
日军向田庄进发。谷野骑在马上,得意洋洋,不时地向田家北问这问那。
田家北忧心忡忡,常常走神儿。
谷野看他心不在焉,问道:“田的,你的心事的有?”
田家北赶忙回过神来:“报告太君,我没有心事,只是想,田庄那地方小,又是乡下,怕我父亲拿不出好吃的招待太君,而太君又送给我父亲糕点,会使他很不安的。”他的回答倒是天衣无缝,谷野也觉得合情合理。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全家为皇军效力,应当受到奖赏,你父亲可以杀羊招待皇军。”谷野想起了田敬斋上次曾进城送羊慰劳皇军。
在谷野身后,日军依次而行。
逼近田庄村头,田家北心里又是惶恐,又是矛盾。他希望全家人已经逃走,以免大祸临头。同时又怕全家逃走以后,自己则没法向谷野交代。因为向日军取枪时,是他领着去找的谷野。正在焦虑时,他万万没有想到田庄村头有人,而且是他父亲领着几个人在迎接日军。
看见谷野到来,田敬斋忙迎了上去。
田家北看父亲神情如往,便怀疑是自己托人送的信没有送到,父亲还不知道日军前来查枪的意图。但谷野等在场,他也不便再向父亲说什么,只能是见机行事了。他把手中的两包糕点送给父亲,说:“爹,这是谷野太君给你带来的礼品。”
谷野下了马笑了笑:“我的玛迷心交(送给你)!”
田敬斋急忙对谷野施礼说:“谢谢谷野太君!谢谢谷野太君!”
“不要客气!我们朋友的有!朋友的有!”
“请太君进村去休息喝茶!”田敬斋做了个礼让的手势。
“我要去你们乡队,那个大个子的在?”谷野急于想知道那些枪的情况。
田敬斋知道他指的是于兆龙,忙说:“在!在!我这就领太君去,太君是想看看我们田庄乡队和那个大个子队长?”
“对!大个子队长。”谷野知道,枪支是大个子领人取走的,只要他在,就可以知道实情。
田敬斋庆幸于兆龙来了,所以对谷野的要求,他心中也不太慌,说:“自从皇军给了枪以后,大个子队长天天领着训练,可认真了,我领太君去见他们。”
听说大个子在领着训练,谷野很高兴。
日军摆出赳赳武夫的样子,跟着田敬斋进了田庄。
这时于兆龙正指挥义勇队员和乡丁们在学校前的场地上舞刀弄枪训练刺杀。他虽然从侧背后瞭见日军已进了村,却装作全神贯注搞训练的样子,依旧指挥训练。
肖洪东和义勇队员们手握从县城取来的枪支,喊着号子拼刺。
谷野从远处就看到了他所赠送的那些闪亮的钢枪,心中开始怀疑李相藩提供的消息有误。
田敬斋说:“他们不知道皇军到来,我去要他们列队迎接皇军。”说着,跑步要去招乎于兆龙他们。
谷野止住了田敬斋,又用手势示意日军停止前进。他立住了脚跟,观看于兆龙指挥训练。
于兆龙在命令义勇队持枪练习刺杀的同时,也指挥大刀手操练“三十二路刀法”。只见大刀手右手持刀,前后迅速摆动,正在演练以防乱枪相刺的“风摆杨柳式”,迅即又转练以进攻为目的的“连环劈刀式”,伴以“缠头抹头式”,用的是劈、砍、斩、剁、撩、挑、扎等刀法,进退有据,虚实结合,快似流星,干净利落。
日军看得眼花缭乱,谷野面露微笑,微微颔首。只有站在一侧的井上一郎看到谷野对于兆龙有赞许之色,感到不快。
田敬斋脸上虽然一直挂着笑容,心中却惴惴不安。他怕时间长了,会露出什么破绽,便想早一步让谷野看看那些枪支,以打消他的疑虑,把这件事蒙混过去。于是喊道:“弟兄们,皇军来了,还不快来迎接!”
于兆龙听到田敬斋喊他们,这才赶忙收住了脚步,转身向谷野跑了过来:“报告太君,田庄乡队正在训练。”
谷野点了点头。
于兆龙命令排好队列,表示欢迎。
谷野看了于兆龙一眼,然后径直走向队列旁边,接过了一名义勇队员手中的新枪,仔细地观看。
于兆龙说:“我们非常感谢皇军的支持!请太君检查。”
谷野认定这枪确实是皇军所赠的那批枪,他又暗暗数了数正好是十枝,于是一边点头,表示默认地嗡了一声,把枪还给了义勇队员。他转身一把采住了于兆龙,说:“你的新枪的好好的,不要被别人抢去!”
于兆龙拍了下胸脯:“太君放心,枪到了我的手里,什么人也抢不了去。谁敢来抢,我和弟兄们就勾了他的小命。”
谷野看到枪支全在,又看于兆龙神情坚定,成竹在胸,心中的疑云渐消了。说:“你的好好地训练,擒捉黄秋虎的有。”
“报告太君,我和弟兄们天天苦练,可擒捉一切敌人!”
田家北看了看这些握着枪的人,竟然又是于兆龙他们,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老爹用的什么招儿,他又瞧了瞧父亲。
田敬斋殷勤地向谷野说:“谷野太君,他们没有辜负太君的期望,天天都在苦练,现在的战斗力比以前可是强多了。”
谷野又巡视了一下义勇队员和乡丁们,也许默认了田敬斋的话。田敬斋以为这场担心马上就过去了,谷野却突然转身问道:“黄秋虎的来过没有?”
田敬斋一惊,马上意识到这是谷野在说诈语,说:“太君说笑话了,皇军进山扫荡,我们这里也防范得紧,他不敢来。”
“我正愁他不来,他要是敢到田庄来,我的人就能抓他。”于兆龙说。
谷野看于兆龙雄赳赳很有信心的样子,心中高兴:“你的勇敢!”
“我的这些弟兄们都是好样的,我们不怕黄秋虎!”于兆龙说。
谷野又看了看义勇队员们整齐威武的队列,说:“你们抓住了黄秋虎,可以到城里去干清乡队升官的有!”谷野的话虽这样说,但他觉得这伙乡队似乎比李相藩的清乡队要强得多。他一激动,又唔哩哇啦地讲了一通日语。
田家北翻译说:“谷野太君说,抓住了黄秋虎,你们可以进城去升官发财,皇军会大大地奖赏,大个子可以当大官,皇军可以帮着给找女人。”
“谢谢太君!我们一定好好干,消灭敌人!”
田家北又将于兆龙的话翻译给谷野,谷野对于兆龙的坚定极为欣赏:“皇军的相信你!”他又转向田敬斋,“你的好好地搞,把田庄搞成治安区的模范乡,你的干乡长的有!”
“太君,在下能力浅薄,一定好好干就是了。太君走了大半天,一定很辛苦了,请到舍下去用茶。”田敬斋觉得总算是化险为夷了,心中松了一口气,想领谷野他们离开这个是非场地。
就在这时,那个面貌极凶的井上一郎走了过来。他上次败给了于兆龙,一直窝着一口气,现在又看到了于兆龙很神气的样子,不由得醋意大发,想报那一跤之仇。他用日语向谷野说:“中队长大人,我还想和他比武,要他知道皇军的厉害!”
谷野心想,大个子有本事,如果让他知道皇军比他还厉害,使他老老实实为皇军效力,那当然最好,而如果大个子胜了,教训一下井上,也不是坏事,免得这个井上仗着自己有本事,经常殴打其他士兵。他用日语对井上说:“要打就要打得他对皇军五体投地,服服贴贴,让他老老实实地为皇军效力,你的明白?”
“井上明白!我要击垮他。”
田家北明白谷野和井上的对话,把目光转向于兆龙。他不知道这时候于兆龙是败给井上好,还是战胜井上好,只求眼下这一幕能平平安安的过去,让自己和田家躲过这一劫。
谷野盯上了于兆龙,说:“大个子,井上君还想与你比试,你的敢不敢?”
于兆龙瞟了井上一郎一眼,说:“他是我手下败将,较量过了,劝他自重吧!”
田家北把于兆龙的话刚翻译完,井上一郎的眼瞪圆了,拳也握紧了。绕着场地,盯着于兆龙转起来。
于兆龙看他的步伐、架式确实受过训练,立即握紧了拳头,与他绕起圈子,窥探他要用什么招数。
井上一郎上次吃过了于兆龙的苦头,他以为那是自己过于轻看这个中国汉子了。这一回,要让于兆龙领教领教他的厉害,也在谷野面前挽回面子。
于兆龙看他运步如飞,身法忽曲忽直,忽远忽近,忽左忽右,知道他虚合并举,急于取胜,自己于是用上了窜、蹦、跳、跃,起伏转折的功夫,不给井上以可乘之机。
井上看于兆龙如盘中之珠,灵活无停,如蛇之行,节节通灵,几次出手,均未得逞,心中不免焦急起来。
于兆龙在处处防范的同时,也在窥隙还击。
到底谁胜谁负,全场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田家北不时地看看谷野的脸色,他心中格外紧张,他既怕于兆龙一时性起打死了井上,会惹出麻烦;也担心井上那个狠劲一旦打死了于兆龙,在场的这些于兆龙的队员岂肯善罢甘休?不论出现何种情况,这里都会是一场灾难。他心里那根弦快要崩断了,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井上出拳,未能得手,突然跺地大吼一声,急向另一侧倒旋而去。
于兆龙知道他用上了“正进反打”之招,愈加小心。
井上乘于兆龙也向另侧返转之际,狠狠一拳打来。
于兆龙看他用上了“打气口”的招数,急忙闪开。井上的拳头贴着于兆龙的衣服击了过去,于兆龙未被击中。说时迟,那时快,井上乘机扑上来,要抓住于兆龙将其甩在地上。于兆龙赶忙用了个“拧腰背胯,空腹吸身”的动作,在避开井上拳头的同时,死死抓住了井上伸来的胳膊,一个急转身,将井上拖到了自己背上。这时井上虽已明白于兆龙用上了“背胯”的绝招,但自己的左臂已被他两手紧紧拤住,身体失去了重心。于兆龙迅速猛一弯腰,将井上从自己头上翻摔了过来。井上被仰面摔在地上。于兆龙接着用左脚踩住了井上的胸口,右手指着他,狠狠地说:“你小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疯狂什么?”
田敬斋看于兆龙打得性起,怕他伤了日军,忙上前去拉于兆龙:“千万别伤了皇军!别伤了皇军!”
肖洪东看于兆龙左脚踩住井上没动,怕他不放手,也上来拉住他,小声说:“不能再打了!”同时又给了于兆龙个眼色。
于兆龙这才从刚才的厮打中清醒过来,想到了当前的环境和今天的任务,他抽回踩在井上身上的左脚,笑着说:“我是和太君闹玩的呢,谁想真打了!”
谷野严峻的脸上带着遗憾,他未曾料到井上竟然又败给了大个子。
井上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谷野目光带着愤怒狠狠地用日语训斥道:“你给皇军丢脸!”
井上无奈地耷拉着脑袋,先前的那股凶狂劲没有了。
谷野转向于兆龙时,脸上转换上了笑容,颇显大度地拍打着于兆龙的肩头:“你的力气大大的!你的乡队训练得好,一定要抓住黄秋虎,我让你做大官,发大财,享大福!找漂亮女人!”
于兆龙说:“我们要抓住一切坏蛋!”
谷野望着于兆龙,赞赏地点了点头。
田敬斋手里捏着汗,看这场争斗终于过去了,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松了一步,便请谷野去田家用茶。
田家北也松了口气,对谷野说:“谷野君,我老爹请你们去喝茶。”
谷野欣然同意。
他们正要向田家走去,突然有人高喊:“太君,你们都被他们骗了,他们不是田庄乡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