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至1943年,是抗日战争最困难最艰苦的时期。为了粉碎日伪对广北抗日根据地实行的“三光”政策,党组织积极慎重地开展敌后工作,深入发动群众,发展党的组织,建立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不断地壮大抗日力量。
1943年2月中旬,广北县委(驻地牛庄村、西隋村)抽调了大批的干部,深入农村抗日根据地开展抗日工作。当时广北县财政科科长杜慎五被派往牛庄村东的大杜、东张、东武、时家、谭家五个村,一方面开展抗日工作,一方面协助八路军筹集军需物资。这五个村,村与村比较集中,相距很近,东边紧靠一片大荒洼,十多华里没有村庄,里面长满了杂草、荆条、黄宿、蒌蓬、芦草等;草高齐人,是躲避日军“扫荡”的天然屏障。八路军后勤部(对外称贸易局)就住在附近的大杜村。大批的军衣、子弹、药品、粮食等军需物资,为了防止日军“扫荡”时抢走,都掩藏在荒洼地屋子里,上面撒上杂草,四周埋有地雷,有专人护卫看管。
杜慎五被派到村后,住在大杜村杜寿山的家里。杜寿山是位老实忠厚的农民,他不仅是庄稼地里的好把式,而且还会木工手艺,平时村民打墙盖屋,他都是抢着帮忙,因此在村民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日军侵华后,这位老实忠厚的农民也有一笔血债。那是1942年6月下旬的一天,日军对广北革命根据地进行“扫荡”,包围了大杜村,他的大儿子杜更新和乡亲们一块从村里向外逃,一批日军骑着马在后面一边开枪一边追赶,杜更新拼命地跑,一口气跑出了五、六里路,由于跑的太急,加上害怕,突然口吐鲜血,张倒在地,被活活地吓死了。一家人哭的死去活来,杜寿山哭喊着说:“见了日本鬼子,豁上我这条命,也要替我的儿子报仇。”
杜慎五住在他家后,一家人把杜慎五待如亲人,他全家人住在靠大街的北屋,让杜慎五住在里面的南屋里,晚上杜慎五到外村开会,杜寿山早晚等他回来再睡觉。为了杜慎五的安全,他把南屋西山上的窗户改成活动的,能开能关,如遇紧急情况,可以打开窗户逃出去。杜慎五对杜寿山一家人的关心、爱护,从内心感动。
1943年11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到了下半夜,杜寿山醒来听到外面有动静,他急忙穿上衣服,开了大门,走到街上察看动静,听到村西头有砸门声和叫骂声,他赶紧回家关上门,叫醒了杜慎五,说:“有情况,可能是日军来扫荡。”在战争环境中,杜慎五养成了和衣而卧的习惯,他不用穿衣,一掀被子,就下了炕,急忙把文件藏好,走到院子里,一听,街上的砸门声和叫骂声已经很近了。杜寿山急忙说:“不能走大街,大街上很危险,你赶快从窗户里跳出去,顺着胡同往北跑。”杜慎五说:“你们呢?”杜寿山说:“甭管俺,你快走!”杜慎五跳出窗户,顺着胡同向北跑去。这时日军已经包围了全村,胡同头上也站上了岗哨。杜慎五观察了一下,硬闯怕是闯不过去,急忙退回来轻声敲杜来之家的大门。杜慎五在大杜村已住了近一年的时间,他经常到各村走访群众,宣传抗日,不论到谁家都受到热情的接待,因为他身高力大,有的人不称他“杜同志”,干脆叫他“杜大个子”,或者叫他“一家子”(因为他姓杜,大杜村大部分姓杜)。
杜来之一听声音很熟,不象是日军,就出来开了大门,一看是杜慎五,赶忙把他拉进屋里,着急地说:“你怎么还没走?”
杜慎五说:“走不了了,日军把全村围起来了,胡同头上都有了岗。”
杜来之一听着急地说:“哪怎么办?俺这老百姓还好说,你怎么行,快想想办法逃出去。”
杜慎五看到杜来之着急的样子,从内心里感功,他想了想说:“这次日军扫荡来头不小,人也不少(据说这次日军扫荡来了近200人,准备扫荡这五个村,先从大杜村下手),挨户搜查,看来是躲不过去,我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实在逃不出去,只有和他们拼了,我带着手枪,先下手为强,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俩赚一个,宁愿牺牲,也不能叫他们捉活的。大哥,万一我牺牲了,托付你一件事,请你把我的文件转送给广北县委,县委的驻地在牛庄东头湾北崖,门朝南,走进去就有人接待你,就说我叫你送的,并把我遇难的情况说明。文件放在杜寿山大爷家南屋里炕西南角,掀开席下面有一块活动的土坯,用小包袱包着,这些文件很重要,一定要安全送到党组织的手中。”
杜来之一听,急忙说:“不行,不行,你这个想法不对,留待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和日军拼命不值得。”
杜来之是个胆大心细的人,遇事很有心机,在村里是数得上的能人。他想了想说:“兄弟,咱俩个儿差不多高,我看你化化妆准行。”
还没等杜慎五表态,杜来之就拉出一件旧棉大袄、一双袜子和一双旧鞋,还有一个毡帽头,三下五除二脱下了杜慎五的衣服,换上这些衣服,扎起腰来,又从墙上摸了一把灰土,往他的胜上一擦,咋一看,简直象一个刚生病起来的庄稼汉。
化妆刚刚结束,日军就来砸门,杜来之说:“兄弟,你在屋里等着,千万要沉住气,看我的眼色行事,我出去开门。”
门开了,进来两个日军和一个伪军,啥也没说,朝着杜来之身上就是两枪托子,然后叽喱呱啦地指着说:“你的,住着土八路的有?”
杜来之赶忙说:“俺是老百姓,光知道种地,哪来的八路军?”
日军端着枪进屋看了看,杜来之的妻子怀里正抱着个小孩,杜慎五怀里也揽着个孩子,坐在炕沿上,穿着棉大袄,低着头。
一个日军走到杜慎五跟前,用手指着问杜来之:“他的干什么的?什么人?”
杜来之赶忙说:“太君,这是我弟弟,有病才起来,还吃着药。”
日军四处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用枪指一指说:“统统地走。”
杜来之上前说:“他有病还去吗?”
伪军一把推开他骂道:“妈的,少罗嗦,你没听见太君说吗?统统地走。”说完把他们一起赶到了街上。
这时天已经亮了,街上站满了被赶出来的村民,大人、小孩哭喊连天,连七、八十岁的老人也不放过,村民杜祥云的父亲,七十多岁了,因嫌他走的慢,两枪托子打倒在地,还要在地上爬着走。
街上一堆堆烈火,烧着砸烂的门板、风箱、柜子、桌子等。日军把赶出的村民集中到一个大空场上,分成两帮,一帮是妇女老人小孩,一帮是二十岁到四十岁左右的青壮年。青壮年这一边有七、八十人,四面有日军持枪看守。
一个日军军官叽哩呱啦不知说了些什么,翻译官说:“太君说,你们是大大的良民,不要害怕,谁是八路军?藏在哪里?只要说出来,皇军大大的有赏。”
村民们听了翻译官的话,才明白,原来日军包围村子是为了找八路军。
日军军官连说了几遍,见没有人说话,抽出指挥刀,向村民们挥舞着。翻译官说:“太君生气了,你们再不说,要开枪把你们统统打死。”
尽管日军再三喊叫、威胁,始终没有人说话。翻译官看了看村民一点动静没有,在日军军官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日军点了点头,翻译官对大家说:“你们不知道八路在哪里,就不难为你们了,各人把自己家的亲人叫回家去吧。”翻译官说完话,各人抢着去叫自己的亲人。
这时急坏了村民杜来之,他知道这是日军用的毒计,有亲人的被自己的亲人叫走,没有被亲人叫走,剩下的人就是八路军了。看看人群中的杜慎五,怎么办呢?如果不把他叫出来,就落到日军手里了,哪怎么行,我得救他。时间不允许他多想,越早越好,等被领的人少了,越容易出问题。于是他对身边的妻子小声说:“要看好孩子,我去把他(杜慎五)叫出来,不论出现什么事,都不要管我,回家看好孩子就行。”说完,沉着地走到杜慎五身边,拉着他的手说:“走吧,弟弟,咱回家。”
杜慎五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随时准备掏出腰里的手枪,看到杜来之走到自己身边,叫声弟弟,感激而又深情地叫了声哥,跟着向外走。杜来之为了防止日军怀疑,领着杜慎五来到妻子的身边大声说:“兄弟,快抱着你的侄女,你嫂子抱着小三,咱快回家。”“一家人”擦着日军的身边,走出了空场。
回到家,插上门,“一家人”提着的心才放下。杜慎五又躲过了一险,他望望这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大哥,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的性命,心里的感激无法用语言表达,他紧紧抱住杜来之,说:“哥,你就认下我这个弟弟吧!”杜来之憨厚地说:“我不是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弟弟了吗!今天没出什么事就很好,想起来真有些后怕,如果万一被敌人看出来,那我们就全完了。”
正当兄弟俩相互庆幸的时候,忽然听到村外响起了枪声,原来是广北县大队得知日军包围了大杜村,大队长赵杰然和教导员张象丰,带领20多名队员,顺着抗日沟靠近大杜村,从两个方向向大杜村开枪,日军听到枪声后,因情况不明,唯恐遇上八路军的大部队,紧急集合,仓皇逃走。
在抗日战争残酷的环境中,杜慎五一直工作在广北一带,他与当地的人民相依为命,在日军大“扫荡”中,他和父老乡亲们一起躲藏在荒洼地屋子里,啃着糠窝窝,一待就是好几天,几经危难,都是在父老乡亲的掩护下脱险,他永远忘不了哺育他的广北人民。离开广北后,曾多次回来看望冒着生命危险掩护他的亲人们。全国解放后,杜慎五调山东省财政厅任副厅长,后病逝于济南。
杜怀之整理